我拿着一副碗筷站在她楼下,一声一声地用竹筷子敲瓷碗。终于她闻了声,拖沓着鞋,提着她的铝锅下楼来了。
想想四五岁的时候,我竟每天像这样不厌其烦地在她家楼下敲着,等她。但她总是在竹筷子声响一二次后打开门来,提着她银光闪闪的大铝锅,冲楼下喊:“哟,你家大人放心你哟,敲筷子不吉利的,知道哇!”说罢,她接过我的碗,从铝锅里给我盛一碗极厚实的,极热乎的粥米。
春天的时候她的粥里有切的细碎的谷物,夏天到的时候很快就多了莲子,绿豆,冬天有香醇的板栗,红枣。“这是别家粥铺所没有的。”她曾这样说。
然而我个子太小,始终看不清铝锅里有什么。或是某一天粥里的绿豆变成了黄灿灿的玉米,我才明了,原是夏天过去了,绝不会错的。
至于我为什么那段时日像个锥子般每早立在他家门前,原因不过是我早上的觉极难睡,天刚亮就坐起来。那家粥铺的香味飘得很远,香气是暖的,充实的,是真正意义上早餐的味道,比蒸过的牛乳和煎荷包蛋更实在。
像这样要南不南,是北不北的小城,早上醒来的食客们大多要闻到米的味道。人们爱它被阳光照晒,被雨水洗涤的清新味,即使是烹饪后,仍能感觉到它曾被根植于泥土,被自然孕育。
在这里喝粥,也许不用再往南的佐粥的精致小菜,添一些再往北的烙饼用的谷物,时令瓜果,那么,属于瓢城的浓厚米粥就问世了。属于瓢城的香味便从早晨开始蔓延,注入到人们新一天的生活。
听祖母讲,她年轻的时候在上海,江苏人总不免被玩笑称为“乡户俚”(意为乡下人)。南方人看到我们吃饭的碗便知我们的食量,说是穷苦人,便要多撑一些。其实不然,沪式早点往往样式杂多,且分量小,七八碟即使花色好看,也没了耐心,更何况他们的小嘴,呡到最后也早散了香味。瓢城的人们实在得多,粥一大碗,敲几个鸡蛋,配一碗豆花就了事了。人们总是在热气腾腾,香味浓郁的时候品尝,那蒸腾而上的香气,给了他们精气神。
瓢城的粥香,牵动着人,更是泯灭不掉的历史特征。我自然愿意在大寒的早晨,来一碗热乎的粥米。
瓢城飘着香,香飘万里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