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学的时候,我们班里有个傻子,和我一个姓。不知为什么,我现在每每想起她那笑呵呵的脸,总觉得上面带着些忧伤。
她的脸方方的,脸色总是非常黯淡,好像总蒙着一层杂乱的阴霾,她的眼睛非常小,如同微眯着眼看人一般,刚来时还是戴着牙套的,这使她笑起来更令人嫌恶,后来摘掉了,才得以使她有一口整齐的白牙。她的鼻子很大,所以鼻孔也很大,连带着她的嘴唇也十分肥厚,很整齐的牙齿摆入这样的口中,就仿佛成了鲍牙一样,面她笑的时候也总爱把自己的大门牙显露在外面,好像她真的有这么一对鲍牙似的。
她长得不高,总梳两条长辫子,微微地往上翘,看起来土里土气的。她长得不讨人喜欢,又不能有一个受欢迎的性格;说起话来总是吞吞吐吐的,反应又老是慢半拍,没人能弄懂她要表达什么,也没有人有耐心去听她解释,下课常有男孩子去欺负她,她也从不埋怨,从不向老师提起,总是傻傻地笑着。
有一次正在上课,她不知怎地,突然把头往桌上一靠,就”哇”地吐了出来,她的”表演”一直持续了好久,没有人吭一声,更没有人上前询问或帮助,甚至没有人为她端来垃圾桶。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观望,默不作声,仿佛绕有兴致地观赏着他人的痛苦,我也是其中一位。
终于僵持好久,她也止住了呕吐,转而不停地打嗝。老师幡然醒悟,赶紧叫同学来帮助清理现场。全场都弥漫着一股半消化食物的酸味与腥臭味。大部分人都是以厌恶的神情漠然观望,只有几人默默拿了扫帚小心翼翼地扫着这秽物。甚至还有几人急急地跑向门外,”呯”地一声将门甩上。我看见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,脸上没有了昔日的笑容,现在只剩下忧伤了。
她看起来样子很奇怪,由于难受她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,期间总是打嗝。虽然过了一会儿止住了,但她看起来更虚弱了,还是没人敢靠近她,就边老师也对她敬而远之。教室里臭气熏天,几乎所有的人都到外面去了,过了不久,她的父母把她接走了。
几天后,也又回到学校,从这以后,就边平时欺负她的男生也很少去找她了,她也笑得更少了。我常呆望着下课时呆坐的她,又想起下课时同学们走到她旁边,大叫着:”做眼保健操啦…”她便一下子一惊,然后,赶快严肃地用双手撑住头,一下一下地用不标准的手型做了起来,还有男生在一边给她数:”一﹑二﹑三﹑四﹑二﹑二﹑三﹑四…”大家便笑了起来,那时我也跟着笑话她,她便睁开眼,非常疑惑而失望地看着我们,那双小眼睛里满是迷惘,但下一次她还是会乖乖地做。
一次考试,老师走上台,告诉我们,她的作文这次写得特别好,要给我们读一读,我们一下子吵了起来,许多男生说:”这不可能。”还有人认为她一定是从哪儿抄来的。可这是考试,能上哪抄呢?老师便读了起来,我们全都安静了下来,听着这不可思议的事。
文章写得非常普通,只是记叙了一件她与父母出去玩的小事,没有任何华丽的词语,甚至连某些语句都不通顺,篇幅也不长,我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。我现在只记得里面的一个小片段,大概是这么写:”妈妈带我去买冰激凌,店里有香草味的﹑巧克力味的﹑草莓味的﹑牛奶味的﹑葡萄味的…”她写了好多好多种味道,我们大家都忍不住笑了,这算什么?后来才知道,她那次的作文比她平时写的那些东西要好上百倍了。
文章快读完的时候,几位女生在我们中间悄悄地说:”我们不应该笑话她,她能写成这样已经非常好了!”我们全都愣住了。这几位女生是唯一没有在平时笑话她的人了,也是我童年中最早领悟到关爱弱小这一大义的人。在我们都还活在以自我为中心的时代里,是她们为我们打开包容的大门。
我们面面相觑,每个人都非常惊讶,最后,无数目光投向了她,竟发现她在笑,认真地睁大眼睛,望着正在读她文章的老师,仿佛前所未有的满足。于是我们一致达成了共识。但心中还是惭愧不已。
当老师读完了文章,我们也悄悄地传完话。老师问我们:”写得怎么样?”
“很好!”
“太棒了!”
“她能写成这样真厉害!”
……
无数赞美的话语从四面八方传来,我也称赞了一句:”是呀!真不错!”我看见她的脸涨得通红,咧开嘴非常激动地笑着,露出一中整齐面洁白的牙齿,眼睛眯成了两条缝,已经高兴至极了。老师也笑了,夸道:”对!写得真好!”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,全班都沸腾了,这一堂课就在轰轰烈烈的掌声中结束了。
继这次后,她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,但是其中多了一份自信。谁要是有什么带需要帮助,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,尽自己最大努力帮你做好。再也没有男生嘲笑她欺负她,每个人都开始友好地对待她,她宛然成了一个人人关爱的学生。
可惜几个学期后,她就转学了,不知去了什么地方,听说生活得很好,但也自那以后就杳无音讯了。
不过,我们每个人都在心中真诚地为她祝福,希望她能够坚强地一直走下去。
乐清市乐成一中八(9)班吴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