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混混沌沌这么多年过去,我都始终记得那些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的岁月。风轻柔,雨缠绵,你看着我,眉目间充满了慈祥与笑意。
撑着油纸伞,
独自彷徨在悠长、悠长
又寂寥的雨巷,
我希望逢着
一个丁香一样的
结着愁怨的姑娘。
双月初的雨已带有了春天里那温柔缠绵的感觉,淅淅沥沥。柔风里,带着一丝凉意。撑着有些老旧的伞,走在泥泞的山路上。停下脚步,双眼眺望。眸子里是远处的房屋。房屋快面临拆迁了,破旧的青瓦屋檐滴着水珠,白墙上也积了绿色的青苔。老树遮蔽在屋檐上方,似是保护着里面破碎的时光。
今年说是禁烟火,在这本该热闹的年头,难得的寂静倒是有些不大习惯。
头顶上传来叫唤的声音,细听,竟是叫着自己的小名。唤我的是母亲,此刻她在上方的泥路上,催促着我不要愣神,赶紧上来。
随口应了一声,就捧着手中的丁香上去了。
山路不好走,停下时竟发现鞋子上到处都是湿泥。
父母却并不在意湿泥脏了他们的新鞋,仿佛没看见一般,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好。
面对着的,是太婆太公的墓。
太公我从未来得及见上他一面。而太婆,则在我七八岁那年,回到了黄泉,喝了那碗孟婆汤。
那时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,对于太婆的记忆模模糊糊的。只晓得她最疼父亲。
父亲常常和我念叨在他小时太婆是如何对他好的,是如何告诉他道理的······诸如此类,只要父亲一谈到太婆,就打开了话闸子,滔滔不绝。
太婆生前,我也就只有在拜年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。我对太婆家的留念,怕是只有那清香可口的绿豆糕了。酥酥麻麻,入口即化。太婆总爱泡上几壶茶,再笑看我吃几块绿豆糕,然后用她被岁月慢慢磨损的嗓音,与我的父亲道几口家常。
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,
撑着油纸伞
像我一样,
像我一样地
默默踟躇着
冷漠、凄清,又惆怅。
“奶奶啊,在黄泉之下有灵,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嘞。”
太婆,你也要平安哦。
“今年哝,就都得个好彩头。”
去年在黄泉下过得可好?不知是否饮了孟婆汤,走了奈何桥,踏上轮回之路?
我将丁香放在一旁,紧握住父亲刚刚递给我的香火,迟迟没有讲话。
举了好久,想了好久,才悠悠开口。
“太婆哝,黄泉下有灵,让我们岁岁平安,步步高升。”
说不定我们会在老巷见面呢。那个时候你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吧?哈哈,我可就是老太太啦。
她默默地走近,
走近,又投出
太息一般的眼光
她飘过
像梦一般地,
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。
“今年啊,没了烟火,你也怪冷清的吧。听爷爷讲,太婆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坯子。鲜花配美人,正好。”
说完,我就将手中的丁香放在墓前。
石墓上的字使我一下子红了眼眶。
真是莫名其妙。
哭什么啊。
我忍住泪水,一边暗骂自己,一边用袖子擦了擦,也不管泪水是否和雨水一起弄湿了我的新衣。
“太婆啊,都说鲜花配美人。这怎么办才好?丁香可是不合你意?罢了罢了,就这样将就将就着吧。太婆啊,你是跳入忘川河,还是去了奈何桥?我可是想极了你。”
“你说啊,人活了这么久。这么多年。像你啊,九十几岁。最终,不也就在这里,和大地花草安眠么。”
“这么多年,这么多光阴,这么多岁月。最后的最后,也就只有这朵花相伴吧。”
“最后,岁月酿成花。”
我轻轻说着。
太婆,这可是我们俩的秘密哦。
只属于我们的谈话。
至于太公嘛,要记得不要讲出去哦。
起身,离开了这里。
上车的时候,又想起从来时便想着的《雨巷》里的句子。那个女郎,像极了岁月。
回头向太公太婆的那座墓望过去,眼眶再次一片湿润。
是雨水融入了皮肤,而眼眶里的水太多了,才会这样吧。
坐了上去,父亲帮我关了车门。
手里是我偷偷采下来的一朵丁香花。
像梦中飘过
一枝丁香地,
我身旁飘过这个女郎;
她静默地远了,远了,
到了颓圮的篱墙,
走尽这雨巷。
在雨的哀曲里,
消了她的颜色,
散了她的芬芳,
消散了,甚至她的
太息般的眼光。
丁香般的惆怅。